印象武平，谁写的，太全面了！

夏天微笑

“大武平”其实是一座小县城，位于闽粤赣三省交界处，县城东西两头耸立着海拔千米的梁野山和西山嶂，平川河蜿蜒穿过县城。客家民众已在此繁衍生息千年。在高速公路贯通之前，这里还是一个近乎封闭的世界，也由此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印记。

武平有一种食物叫粄。但凡是米粉或米浆加工出来的食物几乎都可以统称为粄，粄是武平最具代表性的小吃。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可以品尝到形形色色的粄，早餐簸箕粄，夜宵炒黄粄，过年炸煎粄，清明蒸艾粄，端午苎叶粄，中秋打糍粑，下雨天闲得没事就在家里炸个薯包子、芋子粄，天冷时来碗热气腾腾的搅粄子能驱走一身寒气。结合不同季节不同食材，武平人将大米的食用功能发挥到了极致，煎的、蒸的、煮的、炸的，圆的、长的、扁的、薄如纸翼的。告别了食物匮乏的年代，粄依然不失为一种极具创意的美食。





武平有一种称呼叫阿姨。初到武平的小姑娘，如果有人叫你阿姨，你千万不要惊讶，叫你阿姨不一定意味着你有多老，就像叫你美女不一定说明你有多漂亮，这只是一种称呼。在武平，除了还在念中学的小姑娘，上至八旬老太下至十八少女，都可以称之为阿姨。小地方随便拉呱一下都能扯出点亲戚关系，所以相比于先生小姐之类文绉绉的称呼，武平人更愿意使用亲属之间的称谓，这样似乎显得亲近一点。非亲属之间，年纪比自己小的姑娘小伙称之为老妹子老弟子，老头老太可以称为大伯阿婆，年龄相仿的男子之间可以互称兄弟。中青年女子称呼同龄男子一般叫作师傅，这大概是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缘故吧。相比之下，阿姨这种称呼的年龄跨度显然要大很多。

武平有一种娱乐叫麻将。小县城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，打麻将成了一项全民运动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张麻将桌。大清早送小孩上学之后，午餐晚餐之后，约上三五个人就开始打到天昏地暗。武平的夜晚特别安静，但无论哪条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洗麻将声。武平人好赌，公安部门多次打击之后，“六叔公”的关注度下降了不少，但是“筑长城”却长久不衰，江湖经常传闻某个二流子开赌场放高利贷，如今开上了奔驰宝马，但与这样所谓的“励志”故事相比，现实中听到更多的是谁谁谁因为赌博，把房卖了都不够还债，欠下几十上百万连过年都不敢回家。

武平有一种夜生活叫吃夜宵。东门段、南门桥头、东南大厦楼下，踏着昏黄的街灯，约上一群好友，来到大排档前扯着嗓子：“老板！烤鱼、炒田螺、炒黄粄，雪津啤酒勒两件！”两件就是两箱，武平人特别能喝，啤酒都是论箱的，夜宵每人喝一箱啤酒那真不算什么事。武平还有一种家酿的黄酒，纯大米酿造，有的还用米糠煨成了黑色，入口香甜润滑，后劲却十分霸道。这种酒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或红白喜事的时候才摆上乡宴的桌面，不知底细的当甜饮料喝，结果几杯下肚就烂醉如泥让人扶着回家。近些年，大家的养生保健意识渐强，暴饮暴食的现象也较少了，偶尔吃个夜宵也只是为了朋友小聚闲聊而已。


武平有一条商业街叫东大街。西起老汽车站东至东门桥图书馆的这一段路是武平的商业中心，周边商铺林立，服装、电器、日用品应有尽有，这里记载了武平县城的繁华与变迁。东大街的中部有一座石头山叫乌石岽，山脚曾经是钟姓祠堂。武平姓氏众多，仅仅一个中山镇就汇集了百家姓氏，钟姓是旧时武平县城的第一大姓，号称“钟半县、李半街”，“高山流水第，舞鹤飞鸿家”的堂联在武平随处可见。计划经济时代，东大街两边有很多国营单位，酒厂、食品厂、供销社、外贸公司、土产日杂公司等等，直到八十年代末都还保持不错的效益。当年武平酒厂的梁峰米酒才几块钱一瓶，但绝对是纯大米酿造。但由于效率低下、管理混乱等体制弊病，到九十年代左右这些企业都或转制或倒闭，逐渐消失在时代的浪潮中。也就在那个年代，越来越多武平人走出封闭的山村去沿海城市谋生，比如从事不锈钢生意，几乎成了武平人创业的标志。与此同时外来的新鲜事物也开始涌现武平，大酒家、卡拉OK、歌舞厅等九十年代最时髦的事物最早出现在了东大街。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，东大街和中心街的十字路口才有了武平历史上第一盏红绿灯。所以武平人的交通规则意识并不强，闯红灯、逆行、乱按喇叭的现象每时每刻都在各个街头巷尾上演。一到春节，卖菜卖年货的小摊小贩就直接把摊位摆到东大街马路上，堵到水泄不通。东大街上有几家山寨版的肯德基、麦当劳，闲暇时点一杯可乐，一包薯条，坐在窗台看着东大街的人来人往，这是武平年轻人的休闲方式。武平的工资水平不高，但武平人在吃和穿方面却很舍得花钱，东大街很多服装店，随便一件衣服就两三千，当地很多工薪阶层的工资也不过两三千，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。这几年，小县城的房价也紧跟步伐进入狂飙模式，一方面房东不断调高店租，另一方面网购模式迅速普及，实体店尤其是服装店的生存可谓举步维艰，“旺铺转让”的告示随处可见，繁华的十字路口到底转向何方？或许只有天知道了。

武平有一种方言叫土话。武平旧时属于汀州府，除了中山镇有极少部分人会使用一种独特的“军家话”之外，武平通用的方言为武平话，当地人称之为土话，其实是客家话的分支。如同很多南方方言，武平话内部的口音也很杂，每个乡甚至每个村都有差异，但沟通基本没有障碍。武平话吃饭叫食饭、锅叫镬、鸡腿叫鸡髀、眼泪叫目汁、没意思叫冇搭撒......听起来似乎有点古文的味道。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，有些唐诗比如“远上寒山石径斜”用普通话怎么读都不押韵，但是用客家话念却完全押韵。客家民系形成于唐宋时期，先民为躲避战乱从中原一路南下，客家话保留了很多中原古音。方言的传承和变迁与五胡乱华、衣冠南渡、安史之乱、崖山海战等历史事件是相吻合的，翻开族谱我们可以清晰看到祖辈南迁的足迹，方言承载的是一段厚重的历史。近几十年来以北方官话为基础的普通话的强势普及，很多南方方言都日渐式微。一些北方人误以为南方人都是“南蛮后裔”，就像看待怪物一样看待南方方言，大肆挖苦和嘲讽，其实这是一种无知和偏见。当你真正深入了解一种语言时，你才会发现其背后的历史和文化。

或许受到港台文化的影响，珠三角和闽南地区的人对方言的保护意识都比较强，不但在日常交流中普遍使用，戏剧歌曲也不断创新。相比之下，客家话就像无根的野草。有资料显示，客家语已经成为地球上衰落最快的语言之一。年轻一代很多都不会说方言了，年长一代的能正确书写方言词汇的也是凤毛麟角。很多武平人说方言都喜欢夹杂着普通话，就连摆摊卖菜的老阿婆也时不时冒出两句半洋半土的普通话。方言的传承和普通话的推广其实完全可以并行不悖的，连外国人都在研究我们的传统文化，我们却将其弃如敝履，实在令人唏嘘。小时候，曾祖母就带我们念“月光光，走四方”的童谣，如果有一天，乡音都不在了，那故乡还剩下什么呢？

武平有一种压力叫红包。由于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，武平经济发展一直存在很大的瓶颈，即使这些年政府大力发展工业，但与沿海地区的差距依然明显。对于收入原本就不高的武平人来说，有一种压力来自于红包。结婚生孩子就不用说了，孩子满月、过周或考上大学，新屋落成乔迁，亲戚生病，老人去世都少不了凑个份子钱。小县城走哪里都是亲戚朋友，七大姑八大姨、大舅子小外甥随时可能扔个红色炸弹给你，每逢过年，除了亲戚朋友礼尚往来，见到领导的小孩，也少不了一个大红包。红色炸弹密集轰炸，宴请和参宴的都备受其苦，唯一获利的就是那些酒家了。

武平人还喜欢在节庆期间燃放鞭炮，似乎放得越多越响越吉利，一到除夕夜，鞭炮声震耳欲聋，爆竹纸铺天盖地，漫天的硝烟能让你气都喘不过来，逢年过节喜庆一下也就罢了，平时大半夜的也没准被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吵醒，这可能是邻居拣了时辰日子准备新屋入伙。红包、鞭炮这样的陋习不知何时能革除。

骑着武平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摩托车，沿着东大街从南门桥到东门彩虹桥，不到五分钟的事，这段路途经的区域曾经几乎是武平县城全部。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快速推进，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农村来到县城生活，武平的面积几乎扩大了十倍，旧时城关的几个村，比如兴南、城南、红东、七坊早已高楼林立，甚至作为城郊的城厢和万安两个乡镇，也慢慢与县城融为一体。城市化的问题也开始凸显，政府曾计划在某地建个垃圾处理厂，没想到遭到强烈抵制，这说明民众的健康意识和环保意识越来越强。但每天这么多的城市生活垃圾该去往何处？这个问题却没有多少人思考过。


这些年，为了生活一直在外漂泊，每年返乡不过一两次，武平给我的印象一直在变化。武平的发展变化是有目共睹的，梁野山修建了木栈道，刘亚楼将军广场前面有了音乐喷泉，工业园区进驻了不少企业，园区附近还建起了免费的大型儿童乐园。几个年轻人用众筹的方式筹集资金，开了一家经营簸箕粄、薯包子等武平小吃的餐饮店，店面装修不错，还借鉴了西式快餐的管理模式，一改武平小吃肮脏邋遢的形象，吸引了不少顾客。武平年轻的一代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承和发扬传统的东西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学会了与时俱进的改良。

野蛮与淳朴共生，落后与发展交织。不知不觉中，武平一直在前进，所谓的武平印象或许只是记忆中的一些片段。